马道婆那边对着宝起了整排水泡的脸看了又看，点头叹息了一回，干摆姿态不说话。这幅装神弄鬼的模样把贾母叹得心头一揪，忙问这其中神鬼道的说法。马道婆摇头晃脑一阵，先直向宝脸上用指头画了几画，口内嘟嘟囔囔持诵了一回，做足了架势才张口说道：“保管你好了，不过就是一时飞灾。”
又冲着贾母道，“祖宗老菩萨，哪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厉害，但凡王公卿相家的子弟，只一生下来，就暗中有许多促狭鬼跟着，得空就拧他、掐他一下，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，或走着推他一跤，所以往往那大家子的子孙，多有长不大的。”
贾母听见如此说，便赶着问道：“这可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？”
王夫人听闻此言，原本低垂着的脸瞧瞧地抬了半分，马道婆也不着痕迹地往她那一看，然后道：“这个容易，只是替他多多地做些因果善事，也就罢了。不过哥儿今年撞着当头太岁，气运不盛，容易遭邪祟摆弄，那阴气入了躯体便极易生出病症，还是要顾忌些好。”
贾母道：“是些什么邪祟，怎样避着才好？”
马道婆道：“哥儿是天生金命，多亲近些金命人也不碍事，就是双亲名儿里带木的要避开些，两相冲撞，就只剩余下两败俱伤的局面。”
贾母脸一下冷下来了，在座的都不是傻子，那双亲名儿里带木的也只有潇湘馆住着的林姑娘，可林姑娘又是贾母心尖肉，因此都缩着避着，谁都不敢多嘴一句，偏王夫人自觉握了把柄，在这么个胶着的气氛下头铁地开口说道：“老太太，马干娘这也是个说法。我瞧着林姑娘也大了……”
“大个什么劲儿？”
贾母一下就把王夫人给呵斥得住了嘴，她冷声道，“且不说我儿住的地方离着怡红院有段路子，就说今儿个宝伤了这回事，这阵子儿有和宝在一起耍着吗？我瞧不是我儿冲撞了什么，而是宝房里头那些偷了懒得丫鬟。去！二太太，如今这家是你当的，你给我好好地仔细查查，瞧瞧哪些个丫头片子双亲里带了木，赶着先挪出院子，远远地离了宝去。”
王夫人自讨没趣，被贾母赶着去干活了，一屋子的女人也都看了脸色偷偷退出了房。马道婆难得来贾府一趟，便又往各院、各房问安。一时来到找一娘房内，两人见过，赵姨娘叫小丫头到了茶与她吃，两人便在炕上边吃茶边聊。
小几上对这些零碎绸缎湾角，赵姨娘正就着外头晒进屋里来的一点诨光沾鞋，马道婆因道：“正好我没有鞋面子，赵奶奶既有零碎，不拘是什么颜色，弄一双给我。”
赵姨娘叹道：“你若找到个成样的，你就拿了去。不过我这也找不到什么，成样的东西哪里会到我手上来。”
她说道今天的事儿，“今天听说老祖宗发了通大火，这是怎么着了？”
马道婆挑了两块缎子袖起来，她道：“快别说了，今天我差点被撵出去。”
赵姨娘只当她是玩笑，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骂道：“你那身份金贵，如今倒跑我这等下贱人跟前来拿乔了？你是宝挂了名的干娘，谁敢惹你？“
马道婆道：“哎哟，挂了名也没用，这次戳到老太太肺管子了。”
赵姨娘忙问道：“怎么个说法。”
“我来之前被二太太叫过去，让我说些对你们府上住着的那位表小姐林姑娘不好的话，奶奶也知道，我从不唬人，便说：‘这不行的，诸事有因果，我非要先推演着算一下才中用。’没想到我一算，这位林姑娘和宝还真是命里相克，便在老太太跟前照实说了。”
赵姨娘拍手笑道：“好啊，原来是她吃了瘪。她是个没眼色见的，以为所有姑娘都跟在她那宝贝面前搔首弄姿等着卖呢。人家林姑娘从没正眼瞧过宝，也就她上赶着操瞎心。”
马道婆问：“那宝脸上的火泡子是怎么烫的？”
赵姨娘顿了一顿，道：“还不是丫头虎手虎脚没伺候利索。正巧着我环儿当时还在跟前，被当奴才一下使得骂了，我是奴婢不打紧，可环儿可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，偏被我拖累着没了体面。”
说着竟落下泪来。
马道婆嗤笑一声，看了她半晌，才说道：“说句造孽的话，你们没本事，也难怪，明着不敢怎么样，暗里也就算机了，还等到这时候。”
黎听到马道婆要来就差不多知道这府里会发生什么事儿了，因而就老老实实闭门不出，谎称是染了风寒要调养休息，不多时候就传出声了——贾宝疯魔了。
雪雁形容得有鼻子有眼，脸上浮着明目张胆的惊惧之色，好像想到的是什么修罗恶鬼一般，她道：“宝二爷今天可是吓人，一开始在老太太跟前闹着笑着跟平日间一样，忽然地就开始叫头痛起来，癫狂不已乱跑乱叫，把一窝子太太姑娘都给吓得丢了魂，这几日流水似的叫大夫来瞧也不见好转。”
黎问：“只有宝二爷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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